老萨卡兹
罗德岛已经不打仗了,他留这么多武器干什么?
我听一位喜欢喝盐水的阿戈尔老师说过,在成为中学前,罗德岛舰船曾经是一家专注于武装安保的医药公司——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。如今罗德岛已经很少参加战斗,于是杜宾老师收起了皮鞭而拿起了教鞭,凯尔希校长的宠物也只是帮忙搬运文件了。
为了冬季艺术节,也为了孩子们玩得高兴,罗德岛特地在一处安全的荒野上停了下来。那时候我和老师一起,站在甲板边上,看着其他孩子们在下边的荒野上玩雪。老师作为阿戈尔人受不了寒冷,裹得严严实实。而我生来不爱动弹,便只顾着和老师聊天了。
我和老师聊着,便看到了一个老萨卡兹走出舰船走上荒野。老师突然就不说话,直直的看着他,眼神中带了一丝的悲攸。我认识他,这是在动力室里忙活铲煤的老萨卡兹,瘦瘦弱弱,四肢如同枯干的树杈。平时孩子们只能在食堂看见他,一天两次。他总是穿个破緾衣,用两根绳子把裤腰系一系,顶着满手的煤灰进入食堂。孩子们不喜欢他,因为他总是要占用洗手台很长时间。我们同班的几个同学有次在课上说悄悄话,猜他有多大的岁数,蓝毒班长说超过五十岁,泡泡说至少一百岁,豆苗说也许有个两百岁吧,因为没人继续往上加了,变成了我们眼中这个老萨卡兹岁数的最大值。其实那时候我是想报一个五百岁的,然而还没开口送葬人老师已经站在我面前了。
“他怎么出来了?”甲板上老师缓缓问道。
我想了想,小声说道:“现在不是舰桥停下来了吗……也许动力室就不需要烧煤了吧?”
动力室位于舰船底端,那一层非常燥热。孩子们接触甚少,以至于对那里充满了好奇。然而这在动力室铲煤的老萨卡兹确实长得不讨孩子们的欢心。有一次,我和伊桑他们下去“探险”,远远地看到了他。
那天光线不好,他的脸可能是黄的,也可能是黑的;他头上的一只角断了,另一只角无力的依托蓬散的头发。我们在走廊拐角探出头,看到他敲敲一间门说:“兄弟们,我回来了。”然后自己打开门走了进去。过了一会儿,他又推开门走出来,说道:“为了陛下,回见。”。等他走远了,我们悄悄地上去推开门:那房间堆了很多东西,只是太昏暗了以至于我们没有看清——但是肯定是没有藏人的。伊桑当时就很兴奋,嚷嚷着什么怪谈什么。然而就在我们几个孩子想要更深一步看看房间里的东西的时候,那老萨卡兹已经又站在了我们身后。
“……出去。”他说。
他的声音很低沉,仿佛在压抑什么。听到声音让我们纷纷一个激灵,僵硬地转过身。老萨卡兹刻漫岁月划痕的脸在走廊光的照耀下显得尤为可怖,于是我们便纷纷逃开。他也没有追,只是站在走廊上看着我们慌忙跑上楼。
“不,我想问的不是这个,我想问的是……他怎么出来了?”甲板上的老师看着老萨卡兹一步一步踩在雪地上,喃喃道。
我原本想指出老师前言后语有逻辑问题,却又不自主的被那位老萨卡兹吸引了目光,以至于口舌停滞。我现在才看见,他站在雪地里,穿的那件破緾衣,两根绳子系在裤腰上,以至于让旁观者都觉得寒冷。他是有目的的——桃金娘对着极境丢出的雪球扔过他的耳边,他不闻不问,雪花飘落在他的肩头,他也不掸去。
直到他站在雪人区中,才算是停下脚步。孩子们堆的雪人统一列在这里,有做着花脸的凯尔希校长,也有摆着奇怪 pose 的老师们。我还看到了初代校长特蕾西娅女士的雪人——她穿着一身棉袄,摆出一个俏皮的姿势。
老萨卡兹站在特蕾西娅女士的雪雕面前,愣了几秒,突然大喊一声:“是谁雕的?出来!”
这声喊叫可不得了,附近的孩子们纷纷转头,看到了狂怒的老萨卡兹——不消几秒钟,孩子们又纷纷回头忙碌自己的事情去了。只剩下愤怒的老萨卡兹在大叫:“出来!出来!”滑稽而可笑。
他不只是愤怒,他是真的想要打那个孩子一顿。我看到他挽起緾衣的袖子,露出枯枝般的手臂。他那么瘦,能打架吗?他会打架吗?或者说,他年轻的时候也许很擅长打架?但是没人搭理他,大家还是各玩各的,只有他一人站在雪人之间虚张声势——但他也没有声势可言。在温暖的冬天中,他硬生生在身边划出一片严寒的冬天。
“出来,出来!”
叫了一会儿,没人搭理他,老萨卡兹也慢慢沉寂下来。他回过头又看了看雕像,突兀的嫣了,怂拉着步伐一动不动,忽然又动一下,接着便拖着一条腿走了。走往哪呢?从哪里来就走回哪里。于是他来的时候在雪地里踩出一串脚印,走的时候在雪地里拖出了长长一串划痕。
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,阿戈尔老师才缓缓地说道:“你们都要感谢他。”
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,却又不明所以。感谢他什么?阿戈尔老师没有解释,我便也没问。
之后的好几天,罗德岛上突然见不到这个老萨卡兹了。又过了几天,我又见到了阿戈尔老师。他跟我说老萨卡兹死了,一天铲煤的时候突然就不动了,然后整个人摔在煤堆上。我竟然意外的没有多意外,只是有些不知为何的忧伤。老师还说,清点遗物的时候,从动力室那一层的那间昏暗房间里点出了不少磨损严重的武器,肯定不够一个人用的。这就让我很疑惑了。
罗德岛已经不打仗了,他留这么多武器干什么?
(责任编辑:瑶濯;绘图:黑翅膀DW-X;本文首发于泰拉通讯枢纽)